第八百零一章 枭起帘帷_青川旧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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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一章 枭起帘帷

  鹅毛雪纷纷,过子时,整座淡浮院被银装包裹。

  竞庭歌许久不失眠,今夜脑中嘈杂,躺在床上睁眼到此时,仍无睡意。

  敲门声响起来,小心翼翼,掩在风雪声中不甚分明。

  但竞庭歌熟悉那敲法,在乌茵盖时她就这么敲。

  房门开,蕊蕊溜进来。竞庭歌桌边坐,斟盏茶慢饮。“我没找你,你倒先沉不住气了。”

  “老师自会找敏姑姑。此事与学生又无干系。”

  “怎么没干系?你是大师姐,一群丫头片子议论老师的闲事,好几个月了吧?竟不来报。”

  被老师金口认定为大师姐还是很叫人受用,蕊蕊红了红脸,方露愧色:“我也参与议论了。论完却跑来告密,我成什么人了。”

  “你倒颇义气。但冬儿说了。”

  “当众告诉老师,便不叫告密。睡前我们拷问过了,她是故意的,说背地里说了这么久、也有了结论,总归都想劝老师,择日不如撞日。当然,没经商量自行其是,她认错认罚,已经领了接下来半月卧房内洒扫。”

  这些事敏姑姑不会帮她们做,向来是轮值。

  某程度讲今日淡浮院的许多规矩沿袭了昔年蓬溪山。

  竞庭歌本没想深究,一笑置之,“明日还要早起念书,此刻不睡觉,偷跑来又为什么?”

  “学生睡不着。有话想问老师。”

  “问。”

  “老师喜欢的是祁国上官大人吧?芳蔼郡主的事,君上至今不知。”

  此为师徒二人由始至终默契,说好了永不能提。

  竞庭歌眉心微蹙。

  蕊蕊起身便跪:“学生绝未对任何人透露,以性命赌誓!”

  她知其一不知其二,与世人一样以为上官宴是阿岩生父。

  今夜多思,思中有念,便是为阿岩。竞庭歌恼不起来,叹道:“她们几个小女孩心性,多管闲事便罢了;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经了丧母之痛,来拜师是为学艺,怎也这般,”

  毕竟是不到七岁的孩子。

  又或真受檀萦指使?然大半年过去了,不见端倪。

  遂转话锋:

  “我要如何理解你这番上心?”

  蕊蕊眨眨眼,“我们都上心。但我比她们多知道一层,又不能说,实在憋屈,只能来问老师。”

  那神情语气不像假话。

  对比她素日作为小孩的城府,尤显真挚。

  竞庭歌忽觉得哪怕她本受檀萦之命来自己这里埋伏,日夜累叠,改易心志亦未可知。

  毕竟是个不到七岁的孩子。

  “憋屈什么?”

  “学生也觉得君上好。论家国立场、权势地位、与老师情谊深浅,哪个不比那上官宴强?”

  上官宴本无可能,如今是更无可能了。竞庭歌心答,问出早先怀疑:“是素日里君上过来,偶尔问你们功课,说了什么?”

  哪止问功课。夏天带她们庭中放过风筝,秋天共拾落叶制了许多书签,入冬后还一起堆过好几回雪人,雪人的残骸前天仍能看见,廊檐下,威风凛凛。

  蕊蕊摇头。“君上什么都没说。我们会看。”

  竞庭歌稍忖,深觉当着孩子的面,慕容峋从未表现出任何。

  “老师同君上于我们有再造之恩。我们亦盼望老师同君上好,就像,像盼望爹娘白首相携。这是大家说的,不是我一个人的话。”

  这些孩子都是孤儿。蕊蕊曾经不是,但也未见过爹娘举案齐眉。

  所以这样一句愿。

  居然很叫人动容。

  竞庭歌心知近一年动容之刻变多,是做了娘亲心肠变软,有意克制,终难敌岁月锻炼。

  “知道了。回去睡吧。”

  蕊蕊跪地仰头,还想问又不敢,一副看话本子焦灼主人公为何还没修成正果的模样。

  竞庭歌再觉好笑,再想起阿岩,那孩子受阮雪音教养,又无爹娘在侧,来日或更早慧。

  “去睡吧。我会认真考虑。”

  雪落整夜,下一日敏姑姑至,门外初霁。

  日色极亮照映西厢房,将妇人上了年纪稍显暗沉的脸也晕得匀白许多。

  “敏姑姑乃贵胄亲眷,自过来那日我便多有注意。”竞庭歌示意对方坐,颇歉疚笑笑,“我这人心眼多,您在宫中经年,想来知道。”

  妇人不坐,欠身恭谨回话:“小人从前在造办司当差,有关先生的事,耳闻罢了。只知先生智谋过人、胆识无双——”

  “宫帷内、女子家,有多少人对这些感兴趣?还是男欢女爱、恩宠闲话,值得咀嚼吧。”

  “先生——”

  “皇后还是关美人?以我近来与陆相交情,不会是他。”竞庭歌懒在小伎俩上费唇舌,开门见山,“个中关节我也不对你说了,这年头,向来是少知保命;以我之见,是皇后授意,若对,你沉默便是。”

  妇人微张了张嘴,似没料问话来得这样猛又似没想好要不要沉默。

  终归是没立时出声。竞庭歌再道:

  “并无人授意,这些话实乃你宫中当差多年、近一年常观君上与我往来,有感而发,闲暇时对孩子们叨叨罢了。若是这套话,姑姑收回去罢。您在造办司虽非长官,三年来中宫用度皆由您置办,久与鸳临殿往来便不说了,据我所知,来淡浮院之前您还最后为皇后送过一回缎匹,那一回,呆的时间比平素都长。”

  她后倾寸许,意兴阑珊,

  “所以姑姑还是拿出个像样的说法给我。您所求所期,去岁末我与陆相饮茶,随口打听过,皇后允你的,我也能。”

  阮墨兮何故要让敏姑姑对孩子们透露这些,她其实没想明白。却莫名觉得与去春便兴起的有关她遍行三国筹谋的名声,存了关联。

  如今阮雪音也以祁后威名被天下传颂了,祁西长官,女课领袖,与大祁天子同帷议政的一国之母。

  宁安。便想起去岁阮墨兮赴新区前,她曾嘱她多关注此城状况,回来之后,倒没听她说什么。

  又想起阮雪音在来信中说四月将往宁安,会带两个孩子,她若思念阿岩,可以去见。

  阮墨兮曾道星象有示,今年仲春西边或有变。

  还真要中?

  能见阿岩,她自然去,须安排一番。眼下还有一趟行程,便是与慕容峋前往寒地。

  终等到严冬,极北夜长,正是神光绚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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