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庄图南的内心依旧充满了无力感_小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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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庄图南的内心依旧充满了无力感

  好不好?你回家好不好?”

  庄筱婷的哭声是那样的委屈和惶恐,庄超英恍惚间似乎听到了庄桦林痛苦绝望的嚎哭。

  庄筱婷哭了半个小时,哭到嗓子都哑了,庄图南和林栋哲才把泣不成声的庄筱婷架走了。

  左侧院墙已经砌好,但院子里还乱糟糟的,没人愿意待在外面,此刻,庄筱婷却坐在院中。

  庄筱婷也没拿板凳,她双手抱膝直接坐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她感觉身边多了两人。

  林栋哲手里拿了三只已经化了一小半的绿豆冰棒,“快吃,你最喜欢的绿豆冰棒,我跑了好几家才买到的。”

  庄筱婷摇头。

  林栋哲有点生气,“我手干净的,我知道你挑剔,洗了手才出去买冰棒的。”

  庄图南接过林栋哲的冰棒,硬塞了一只给妹妹。

  冰棒快化了,三人忙着嗦冰棒融化的部分,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吃完了冰棒,庄图南温言道,“外面蚊子多,我们回屋吧,妈妈知道你今天遇到爸爸了。”

  林栋哲道,“看你眼睛肿的,阿姨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你一直坐在院里,她很担心的。”

  林栋哲积极出谋划策,“你别太伤心了,我帮你出个主意,庄叔叔要是老不回来,你开学后就不做作业、不考试,只要你成绩下降,庄叔叔一定就回来了。”

  林栋哲道,“这招很灵的,我只要一捣蛋,我爸妈就联手收拾我,他们配合得可好了,我爸负责打,我妈负责骂,每次收拾完我之后,他俩关系就特别好,我偷偷听到我妈对我爸说,‘林武峰,我在对林栋哲的阶级斗争中对你产生了新的爱情’,你听我的,你只要放开了调皮捣蛋、成绩下降,庄叔叔就回来了,这招绝对灵。”

  林栋哲说得无比笃定,庄筱婷的心情莫名地好了,庄图南听得都精神一振。

  庄图南取笑小跟班,“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林栋哲打了个响指,大言不惭地接受了庄图南的赞扬,“过奖,过奖。”

  庄筱婷点了点头,谢谢林栋哲的安慰,起身和哥哥回了屋。

  庄超英心中的怒气和怨恨在小女儿的眼泪中慢慢地消融。

  他只觉得自己像一团软泥,发不出火又提不起劲。

  庄超英躺在办公室地铺上,失眠了整整一夜,他反复回想白天发生的那一幕——庄筱婷抓住他的胳膊嚎啕大哭,庄图南端着两个饭盒,静静地站在一旁。

  庄图南黑瘦了一些,似乎还高了一点点,但这一切都还好,让庄超英倍感惊心的是,庄图南看向他的目光很冷静,甚至还隐隐带有几分探究的意味。

  庄图南的镇定和冷静让庄超英无可抑制地感觉到了陌生和几分他不愿意也不敢承认的恐惧。

  第二天,庄超英趁着黄玲上班时间回了一趟家。

  庄超英推开院门,禁不住大吃一惊,原本方方正正的小院像是被人拦腰砍了一刀,凹进来一大块,小院原本的面积少了一大块,菜地没了,但右侧围墙向外扩了出去,原本堆在小院左侧角落的煤堆和自行车平移到了右侧多出来的一块不规则的空地上。

  庄图南和庄筱婷同时从东厢房里迎了出来,连林栋哲都一脸喜色地从小房间跑了出来。

  庄图南先喊了一声爸爸,然后立即解释了小院变化的缘由,“妈妈和林叔叔商量一下,让出了小院一块儿地,让周青和她妈妈盖了一间房,再把右边的院墙向外扩,重新砌了墙。”

  庄超英很尴尬,“都是林工干的?爸爸一点力也没出。”

  庄图南善解人意地安慰父亲,“地是林叔叔带我们夯的,墙是房管科砌的。”

  庄图南又补了一句,“爸,你放心,我一直在复习,只帮了几天忙,而且只是晚饭后干一会儿。”

  林栋哲大声补充,“小巷里好几户人家受了启发,他们也盖,好几家都盖好了。”

  庄超英一阵恍惚,他才离开家一个月,院子里和巷子里就有了这么大的变故,颇有“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啼笑皆非感。

  庄超英默默检查了煤堆存量,庄图南道,“前天,吴叔叔从厂里生活处借了板车,林叔叔和吴叔叔带我去一起市场买煤,妈妈让我买了五十斤。”

  庄超英道,“嗯,好!”

  庄筱婷紧紧跟在爸爸和哥哥身后亦步亦趋,她的脸上满是喜悦和忐忑。

  庄超英检查完煤球数后又检查了一遍水电,查无可查之后,他不想进屋,也不想离开,只能窘迫地站在院中。

  庄图南进屋给父亲端了一杯凉开水,递给父亲。

  庄图南的语调很平和,“两周前,鹏飞来咱家说他要回贵州了,我赶紧整理了一些复习资料送到爷爷奶奶家,姑姑把资料都带走了。”

  庄超英“啊”了一声,事发后,他无言面对父母和妹妹,一直没有联系他们,现在听儿子说,才知道妹妹和外甥儿已经离开了。

  庄筱婷怯生生地开口,“姑姑知道你在外面住,爷爷奶奶也知道了,我去时,奶奶一句话都没问你或妈妈怎么样了,爷爷说,过不下去就离婚。”

  庄超英再一次感觉到了熟悉的怨恨——每当有人指责他父母的自私虚伪时,他都会自然而然地怨恨对方,怨恨对方不体谅,但这一次,面对自己的女儿,他不敢放纵自己的情绪了。

  庄超英看向自己的一双儿女——他深深疼爱、引以为豪的优秀儿女,庄图南正震惊地看向庄筱婷,很明显,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庄图南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庄筱婷道,“你带向鹏飞去买包子了。”

  庄筱婷模糊感觉到了父亲心理的变化,她心中忐忑,但隐隐约约地觉得她摸到父亲的软肋了,她鼓起勇气继续说,“奶奶问我跟谁,我说我跟妈妈,爷爷打了我一耳光,还想打,奶奶不管,二婶在一旁看笑话,姑姑拼命拦住了爷爷,我就出去了,在楼梯口等哥哥和鹏飞哥回来。”

  庄筱婷的声音微微发颤,细微颤抖的声音一字字地打在庄超英心上。

  庄图南立即上前一步,有意无意间拦在庄筱婷身前,似乎是怕庄超英也打她一耳光。

  庄超英竭力压抑住心中翻滚的情绪,“筱婷,你为什么不想跟爸爸?”

  庄筱婷看了一眼哥哥,庄图南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庄筱婷这才惶恐道,“如果跟爸爸,我就要去爷爷奶奶家住。过年守岁,奶奶让我和爱国哥爱华哥睡一张床,我不想和他们睡,奶奶非说没关系,妈妈不肯,抱着我在客厅坐着睡的。”

  庄图南冷不丁插了一句,“听说姑姑从小睡饭桌,一直睡到下乡当知青。”

  庄超英知道,他无法再心存幻想,幻想大家庭和小家庭互相体谅、和平共处了,他必须在原生家庭和自己的小家庭中做出抉择了。

  院门响了,黄玲推门进院,看见庄超英时,显而易见地愣住了。

  结婚多年,夫妻俩都是了解对方的,这一刻,两人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欣喜、疲惫和无奈。

  暮色四合,白日里的暑气尚未完全消退,闷热的空气蒸笼般笼罩在四周,密不透风,无处可逃。

  台灯亮晃晃的,庄图南把摘抄本拿了起来,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最后把摘抄本塞入了柜子的最深处,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打算再拿出来了。

  庄图南把刚做好的习题册和课本工整地摆在桌面上,关了台灯,静静地躺在床上。

  月光从窗户照进小房间,房间内闷热潮湿,月光照在墙壁上,居然产生了一种奇异而扭曲的缥缈感,一切都仿佛在恍惚中,一切都仿佛支离破碎。

  大概是天太热,一墙之隔的林栋哲不停地翻身,时不时地一脚踢在墙上。

  一切都这样的自然,一切都这样的若无其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庄图南默默地想,复习已经滞后了,明天要尽量多做些习题……,林叔叔说房管科偷工减料,他要在砖缝里再糊些砂浆,要去帮忙……,要问问妹妹功课做得怎样了,她可千万别听林栋哲的,不做作业了……

  庄图南的内心依旧充满了无力感,但他尽量控制住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尽可能地把思维限制在学习计划和生活琐事上。

  树梢上的月亮越来越大,似乎离小院越来越近,似乎在饶有兴味地注视着院中众人。

  注视着黄玲无可奈何的自我和解。

  注视着庄筱婷的喜悦和忐忑。

  注视着庄图南茫然、笨拙地重建他对外界的认知和理解,重建他内心的秩序。

  第十八章冰箱、牛奶和志愿

  江南小巷

  不知不觉中,四大件由“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悄无声息地演变为“电视机、录音机、洗衣机和电冰箱”。

  电冰箱的需求带动了制冷压缩机的市场需求,但身为制冷压缩机工程师的林武峰并没有从单位感受到太大的变化。

  林武峰所在的苏州压缩机一厂是老牌国企,国企受计划经济制约,压缩机原材料采购、产品定价和产品销售等等都没有自主权,一厂依旧按原指标按部就班地采购、生产和销售——由国家按计划供应原材料,再把生产出来的压缩机按国家指定的价格卖给国家指定的下游企业。

  单位里几乎感受不到丝毫的变化,但林武峰从苏州周边的乡镇企业切身体会到了市场对压缩机的迫切需求——简单地说,不止一家乡镇企业私下找到他,高薪利诱,想聘请他做技术指导。

  乡镇企业没有大学生——教育部明文规定,不允许大学生分配到乡镇企业——更没有科技人员,他们急需科研人员解决生产、销售、售后等一系列环节上的技术问题,林武峰是资深工程师,自然是他们急需的人才。

  正如黄玲曾见过的那个烈日下拉着板车叫卖脸盆的手艺人,正如曾背着背篓和城管‘打游击’的李一鸣,一家村办集体企业的厂长同样敬业和执着,他不敢到一厂去找林武峰,但他辗转知道了林武峰的家庭住址,蹲守在小院门口。

  院门口蹲了一个男性,扰民不说——非常困扰院中女性进进出出,影响也不好,林武峰不得不把对方请进屋交谈。

  深谈之后,林武峰成为了“星期日工程师”,他周一到周六依旧在一厂正常上班,周日到乡镇厂里提供技术指导。

  林武峰在一厂每个月工作20多天,月工资60元,乡镇厂每个月只需工作四或五个工作日,每一日的工资100元,如果解决了重大技术问题,还有另外的奖金。

  宋向阳在林武峰车间干了3年多的临时工,想尽了方式也没能转正——他个人怀疑,火车站“扛麻袋倒卖商品”被抓事件多少影响了转正。

  宋向阳在一厂的月工资34元,乡镇厂给了他一个正式工职位,月薪150元。

  两个工作都没有编制,没有福利,但后者工资是前者的四倍多。宋向阳是林武峰一手带出来的,他拎了两瓶酒来小院找林武峰,林武峰不等他开口,直接道,“去乡镇厂,趁年轻多挣点钱。”

  林武峰的技术兼职,和黄玲宋莹利用业余时间打毛衣挣外快、和吴建国在院中养鸡养鸭似乎相同,但又大大不同,相同的是,两者都是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和技术挣钱,不同的事,“星期日工程师”现象在社会上争议极大。

  这种现象极其普遍,国企技术人员工余时间在乡镇企业兼职已经是心照不宣、半公开的秘密,社会上、报纸上有关“技术投机倒把”的争论层出不穷,《光明日报》专门就此类案例收集读者来信并公开讨论,法律界人士、国企领导、知识分子、科技人员各界人士纷纷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纷纷扰扰的讨论声中,林家银行存折上的数字飞速增长。

  林栋哲太皮,衣服裤子经常脏到看不出布料原来的颜色,林武峰心疼宋莹手洗衣服,本想添置洗衣机,但小院里上下水不方便——厕所里实在放不下洗衣机了,只能作罢。

  林栋哲和宋莹表示,电冰箱也很好。

  庄图南高考前,林家添置了冰箱,宋莹经常从厂里生活处批发冰棒,黄玲天天做绿豆汤。

  庄图南汗流浃背地苦读备战,两位妈妈同时做后勤,提供稳定足量的冷饮供应。

  奶站有了鲜奶订购,工作人员每天清晨送奶到户。

  奶站在订奶的人家院门口或楼道口钉个带锁的小木盒,工作人员每天一早骑着三轮车走街串巷,依次开锁,把盒中的空玻璃瓶取出,再把装满鲜奶的玻璃瓶放入木盒中。

  黄玲早就想给庄图南订牛奶了,但庄图南要早自习,他早上出门的时间比奶站送奶的时间早,鲜奶放到晚上又坏了,只能作罢。

  林家买了冰箱,黄玲蹭着林家的冰箱,总算如愿以偿,立马给兄妹俩一人订了一瓶牛奶。

  宋莹听黄玲说脑力活动需要高蛋白质,立马也给林栋哲订了牛奶,院门口又添了一只小木箱。

  宋莹当机立断买冰箱,黄玲很感激,“你这可帮我大忙了,夏天那么热,图南本来都没胃口吃饭了,吃不好哪有力气学习,有了冰箱后,牛奶、冰棒,冰绿豆汤,他胃口好了很多。”

  黄玲低声道,“我知道林工……你家现在不缺钱,我还是要说,冰箱的电费我也出一半。”

  宋莹想了想,“要是以前我还真有点心疼冰箱多出来的那点电费,现在吧,说句大实话,我真不是很在乎了,再说,你就放两瓶牛奶,用点冰块,这电费怎么算啊,别麻烦了。”

  宋莹看了看屋檐下正嗦着橘子冰棒的林栋哲,“别说你了,我和武峰都盼着图南考个好大学,他给弟弟妹妹带个好头,不知道能省我们大人多少口舌。”

  宋莹道,“我那天看见小敏和一个男孩子逛街,她是不是谈朋友了?”

  黄玲点点头,“中专可以转户口,农转非,所以班里有不少农村孩子,晓红说了,本地孩子,她不管,农村孩子,她反对。”

  黄玲从庄超英处听到不少不同教育体系下的迥异风气,“农村孩子的家里甚至鼓励他们谈恋爱,最好是找城市家庭的孩子,再不然找同乡的同学,一个地方出来的,一起上学,将来还一起工作,稳定可靠,踏实安心。”

  宋莹八卦心大盛,“那珊珊呢?”

  黄玲道,“应该没有吧,她还是很爱看闲书,闲暇时也接点毛衣单子挣零花钱,昨天还来向我请教花样,挺勤快懂事的孩子。”

  宋莹左右环顾,见林栋哲没在听她们对话,低声说,“你知道珊珊为什么不住学校宿舍,又住回家里了吗?”

  黄玲摇头。

  宋莹道,“老吴也是用木板把卧室隔开,小敏、小军一人一边,有天小敏在饭桌上说,什么时候能把这木板拆了啊,没多久,珊珊就从宿舍回家住了,卧室还是隔开,珊珊和小敏睡上下铺,小军睡另一边。”

  黄玲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你说珊珊在帮弟弟和张敏争房子?这是棉纺厂的房子,小军是亲生的,又是儿子,不会吧?”

  黄玲长叹,“珊珊也有心眼了。”

  黄玲自己说完,想起去年暑假的风波之后,庄图南和庄筱婷一下子都成熟了很多,不作声了。

  宋莹道,“巷子里因为知青返城、知青子女返城的住房问题还少吗,珊珊就算没吃过猪肉,看了这么多猪跑……”

  宋莹话没说完就想起了去年庄家的矛盾,赶紧住嘴,讪讪地笑。

  黄玲知道宋莹是无心之言,不以为意道,“是啊,鸡飞狗跳,家宅不宁。”

  宋莹欲言又止。

  黄玲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不是想知道图南上大学后,我肯不肯让向鹏飞来苏州念书。”

  黄玲摇着扇子,看着院中的瓜菜出了一会儿神,“我也不知道。”

  林栋哲在屋里冲外喊,“图南哥,要不要一碗冰绿豆汤?我给你端过来。”

  庄图南回应,“加糖,加冰。”

  林栋哲答得麻溜,“好咧,客官您稍等。”

  黄玲道,“我有时觉得吧,照顾鹏飞几年,就像对栋哲一样,多半个儿子,也挺好,我也同情鹏飞,但我忍够了庄家,忍得够够的,这辈子再也不想忍了。”

  黄玲感慨万千,“宋莹,还是你有福气,婆家离得远,从没受过公婆的气。”

  黄玲恨声道,“我一想起庄家爷爷奶奶以前怎么对我的,再想到他们逼着我照顾鹏飞和老二家两个小子,我大闹一场后再照顾鹏飞,就觉得像吃屎,像被人逼着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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