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被叫 正旦_寒门之士[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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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被叫 正旦

  第一百零九章

  “天一日比一日冷了。”

  京城的冬不似南方,雪花落着,寒意从门缝里钻进来,屋中生了碳,柳贺喝着暖茶,给妙妙读着书里的故事,杨尧坐了片刻便乏了,妙妙眼巴巴盯着自家娘亲看了会儿,又转向柳贺:“爹,我想去堆雪人。”

  柳贺道:“你祖母见了,会先骂你爹我。”

  这雪下了不止一日,前日柳贺带着妙妙在院里堆雪人,妙妙一跑出去就结结实实跌了一跤,差点把牙给磕了,柳贺为此被他娘和丈母娘轮流说了一通,妙妙哇哇哭的时候记得疼,这会儿又眼巴巴地来找柳贺。

  妙妙眼神示意也不管用,只能撅着嘴听柳贺读故事。

  妙妙性子要比同龄的小姑娘更活泼些,胆子也大,很爱和家人撒娇,也爱黏着柳贺和杨尧,柳贺是很爱纵着她的,但有时候纵过头了,纪娘子和岳母一旦联合起来,柳贺纵是千般本事也抵挡不住。

  到了初四初五时,柳贺才有空稍喘口气,衙门里的走动停了,加之雪又大,他便直接免了许多人情往来。

  “我少时也住过一阵京城,似这么冷的时候的确不多见。”杨乡绅道,“雪已连下几日了,再这么下去,许多人家日子都不好过。”

  柳贺道:“朝廷已发了旨意,要各地官员关注受灾情形。”

  这个正旦柳贺过得还算清闲,但据他所知,因这场雪,张学颜已被叫去内阁商议了几回,一是了解灾情,此外还要看百姓是否挨饿受冻了。

  除此之外,还有驻防在北地的边兵,军饷要及时结了,好在自一条鞭法施行后,国库中银子充裕了许多,户部还是能掏出银子来赈济的。

  柳贺与杨乡绅说话声并不高,妙妙一开始还有兴致听两人说话,听着听着她脑袋便低了下来,柳贺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回床上,刚回屋中,就听管家来报,说内阁有事与他相商。

  柳贺方才嘀咕张学颜方逢时倒霉,没想到自己也被叫上了,这么冷的天,他是很不愿出门的,虽然在家喝茶喝得昏昏欲睡,但难得有放松的时候,他还是愿意在家待着。

  “可知是为何事”柳贺问道。

  顾为道:“来人并未详说。”

  柳贺低声道:“正月便如此,想必是要事。”

  这般想着,柳贺便不再拖拉,换上官袍,乘车往文渊阁的方向去。

  雪天路滑,但顺天府衙应是派人将官道清扫过一遍,马车行起来没有柳贺想象中那么难,这也是上衙的路难得不堵的时候,若是遇上朝会之日,京官们的轿子都堵在一处,遇上官阶高的还得避让,这也是为何官员们都爱买离衙门近的宅子。

  柳贺不爱坐轿,他是三品官,按洪武朝时的规定,京官三品以上方可乘轿,可到了万历朝时,便是富商士绅也敢乘轿了,成化时,大太监汪直曾建议天子,不许官员坐轿。

  从某种程度上说,乘轿也反映了此时吏治的松弛与败坏,明初官员服饰、座驾及薪俸等品级森严,官就是官,民就是民,彼此间泾渭分明。

  柳贺至内阁时,雪还未停,文渊阁中比他家更暖一些,入了内,热气扑面而来,阁中书吏接过柳贺手中雨衣:“右宗伯,几位阁老在候着您。”

  柳贺问:“几位阁老正旦都未歇吗”

  “元辅只除日歇了一天,张阁老、申阁老俱是初一便到了。”

  柳贺嘱咐道:“阁老的身子还要各位注意一一。”

  “右宗伯安心便是。”

  待见了几位阁老,柳贺才发现,被叫来的不止他一人,潘晟及姚弘谟都已至了,张居正面色肃然,潘晟与姚弘谟同样眉头紧锁,柳贺见此越发疑惑,究竟发生了何事

  “下官来迟了。”

  “泽远来了。”

  申时行笑着招呼了柳贺一声,张居正则从头到尾未开口。

  柳贺站至潘晟与姚弘谟身后,也未出声问询。

  既是内阁相召,事情必然小不了,且看潘晟与姚弘谟神色,此事恐怕比想象中还要麻烦。

  果然,片刻后张居正便道:“如今士习日敝,民伪日滋,都是因书生聚党空谈,各地提学、教官等,需督生员讲明学问,不许聚众议国事,此事万历三年提学敕谕中已强调过数回。”注

  “及至今日,士风仍不可追,正是因书院之故。”张居正道,“本官以为,自今岁始,应将天下书院废止,天下利病,诸人皆许直言,惟生员不许。”注

  张居正竟要下令废除天下书院

  柳贺明白,为何张居正的名声坏到不能更坏,若此事办成,他恐怕就将天下读书人彻底得罪了。

  读书人是能得罪的吗

  沉稳如潘晟,此时也露出了不安的神色,姚弘谟更是如此,额上都冒出汗来了,相对之下,柳贺倒是轻松一些,他如今管主客司和精膳司,科举、学校之事都归姚弘谟管。

  “元辅,此举恐怕会令天下士子心寒。”潘晟道,“士子骄纵并非一时,当徐徐图之。”

  张居正看向张四维与申时行:“子维,汝默,你一人是如何看的”

  张四维和申时行的说辞与潘晟差不多,只是更委婉一些,两人自然明白张居正废除书院的用意,然而书院如今已与科举紧紧联系在一起,大儒们多至书院讲学,传播王学理论。

  但也因此,书生们染上了议论国是的习气,动辄聚集在一处喧哗官府,稍有不满便闹,长此以往,书生不学圣人之道,也不修经世致用之学,只学到了论辩的本事。

  张居正推出的几项政令都引发了读书人的大争辩,赞成者少,反对者众,夺情一事后,他在读书人心目中更是不受待见。

  问完几人,最后一个到的柳贺也被瞄上了。

  柳贺只能硬着头皮道:“下官觉得,废除书院太过激进,应对读书人加以引导才是。”

  明时书院已成气候,多为书生举业而设,有官办书院,也有私立书院,其中一些书院讲学自由,读书人在此针砭时弊,群聚讲学,若是随意废除,读书人的怒火恐怕止不住。

  听得柳贺之言,张居正道:“依你之见,该如何引导”

  “下官觉得,正如部堂所言,此事也需徐徐图之。”

  这事毕竟是姚弘谟的职责,柳贺总不好越俎代庖。

  张居正冷冷道:“我还以为右宗伯会有什么见教。”

  柳贺:“”

  大过年的,他莫名其妙就被叫出来,又莫名挨了一顿说,柳贺也很无语。

  不过这也是他和张居正相处的常态,在外人面前,张居正向来很不给他这个门生面子,夸赞基本是没有的,教训倒是不少。

  柳贺早已经习惯了。

  据他观察,张居正废除书院的心意很是坚定。

  万历三年,柳贺还在扬州时,张居正便令各地提学官约束生员言行,在扬州知府任上,柳贺也不喜生员群聚闹事,这些人不事生产,只度过几篇圣贤文章,便觉自己知晓天下间的道理,柳贺也曾惩治过借机滋事的生员。

  待张居正怒气消了一些,柳贺问潘晟:“部堂大人,今日之事因何而起”

  正月里风平浪静的,应当不会出什么状况。

  潘晟道:“何心隐在湖广讲学,其中颇多抨击时政之言。”

  柳贺立刻明白了。

  何心隐是王学名家,嘉靖时就曾因传道讲学遭严嵩追杀,他是山农先生颜钧的弟子,思想上却比颜钧要激进许多。

  此人主张的“无父无君非弑父弑君”可谓大胆至极,从现代人的角度看倒是平常,可放在大明朝,这可是相当夺人眼球。

  “书院若禁,也并非不能,然禁而不止,这禁又有何用”柳贺不由道。

  万历三年时,张居正便下令禁止再办书院,却并未禁止已有书院讲学,提学敕谕颁了几年,也就第一年起了作用,其余仍是如旧。

  张居正纵是禁了书院,也不可能禁了书生群聚,何况东林书院此时还未创办,魏忠贤也干过废书院的事,最终依然毫无效果。

  何况朝中官员与书院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潘晟赋闲在家时,就曾应地方书院之邀去讲过学。

  潘晟点了点头:“确是如此。”

  “元辅恐怕真有归政之意。”潘晟问道,“泽远,元辅可曾对你透露过”

  柳贺摇了摇头:“此事元辅不会告知的。”

  “何心隐此人不愿科举为官,却又妄议政事,莫非他以为,会有人会听他的不成”潘晟也有些怒了。

  何心隐不愿科举为官是真,这个人有本事也是真的,他是江西人,在江西这样的科举大省中曾考中乡试第一,他在家乡创办的“聚和堂”可以说是对新的社会结构的一种尝试,可惜他不管做什么都是和朝廷对着干,严嵩不能容他,张居正也不能容他。

  万历三年之后,何心隐便被朝廷通缉,一边在各处讲学,这一回到了湖广,他在湖广也极力抨击张居正的政见。

  然而,何氏要江陵去位,一新时局,但他的实践更近似于空想,以他一人之力,是很难扭转当下时局的。

  朝政至此,就连张居正也不能完全改变。

  姚弘谟见了柳贺也是无奈,他是正统的读书人,学识十分渊博,在政事上却没什么大主见,更不必说废除书院这样的大事。

  柳贺觉得,这事自己还是不要掺和了,然而张居正今日叫他过来,恐怕就是要让他掺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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